新年到~~~~羊年大吉~~给大家拜个年~ 虽然说是贺文……不过主题不太对……但是是最近刚弄好的…… (哈哈……这就是新年贺文,没错……对……嗯……就是这样的,真的是这样!) (坑文) ↓↓
《剑韧》 一
抽步、趋步,将尘土扬起;劈刃、刺尖,又即将尘土斩断。尘土腾跃而下,在战场上循环往复着,犹似新陈代谢的自然森林,有勃勃的生气。但那涌动着的,最终还是因被洒遍战场的鲜血粘滞于地而结束。风来,苟延残喘的也归于毁灭。
鲜血无法为红石原增色,反而是那一个个穿甲的尸体让土地变得多彩起来。灰黑甲的战士占了大多数,他们戴着红红绿绿的面具。其他则偶见一赤身的兽人,或穿皮甲的人类。他们服饰各异,种族也差了许多:高大的人类壮汉,绿鳞甲的爬虫人,长鬃的兽人……他们都在搜刮战场,试图从死人堆里找出点什么好东西。
加特姆兹身披全副铠甲站于战场上,像节肢动物外壳一样的银灰铠甲上几丝血试图凝结。他看着不远处一个暴躁的剑士,正把他那宽大的剑挨个刺进地上的尸体中,他跨过来,跨过去,一直没见到什么值得令他附身的东西。
红色的岩原,仿如揭掉皮肤的鲜红血肉,战场,竟成了好不容易才凝结的一块孤痂。而那上面有小小的虫子,在啃噬。
此时,一位侥幸得生的灰铠士兵突然从那位剑客走过的路上爬起,探出头,飞奔。他的上身拼命地把脑袋往前方送,以图尽快地逃离,逃跑时还飞快地转了一下头,身子俯得更低了。
加特姆兹抡起剑,迈动脚步。他的身躯要较逃亡者大了许多,但是一比,就给“捕猎”这个词加上了生动的注释。银甲呛呛铮铮,越来越急迫,那位逃亡者再次回头,只涌出一副欲哭的表情,失却了逃跑的能力。他两腿发软,勉勉强强支撑身体的重量。他四顾,只发现橙紫天下漫漫的猩红之岩原。
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,他本能地放弃了对身体的支撑,令其自由坍落。但却还未及委地,一丝银光直穿进他的脖子,出来曲成一道红弧射过空中,他的脑袋像罐头盖一样,翻到背后,但仍有几丝筋肉与身体相连。身体扑地,脑袋咕噜地又滚回去。红血浸地。
加特姆兹未来得及抽回手,直直劈了下去,撞击的呛声坚硬多刺,在一瞬闪过。他看定,一条钢剑横在目前,之后对方有力地抽到一边,将他弹开。
“嘿嘿嘿嘿!”那笑声爆破而出,充满傲气。
“司令。”加特姆兹站定,把剑抵在地上。
“你不够快啊!老弟!”佣兵团的总司令索萨挺出塞满肌肉的胸膛,露着两排牙齿笑。他的脸粗糙多壑,还有丝丝积尘,两鬓有些许灰发。“你越想保全自己,你失去的就越多。脱掉盔甲勇进才是。”索萨把双剑入鞘,走过去拍了拍加特姆兹的肩。
加特姆兹看了看对方身上几块钢铁和皮革制成的轻便外甲,说:“不,司令。我想保全的,我会给它比钢甲更可靠的保护。”
“你想保护什么?”索萨眯起眼睛,嘴巴咧起,头凑过去。
“不说。不能说,没法说。”加特姆兹的面盔只有两条缝,看不见他丝毫的表情,但可以听出,他的语气甚是愉悦。
索萨的眼睛突然直了起来,沉默了几秒,“妈的!”他骂道,而后转过头来。
“哈哈哈哈!”索萨又张颌昂首爆破出一串笑声,“好!今天就在你的帐内办宴会,你给我看门,不许吃饭!”他又重重地拍了一下对方的肩,错身走去。
“我很乐意,我的司令!”加特姆兹远呼。
索萨背对着他,扬了下手,走了。
加特姆兹举目远望,那个灰色堡垒立在夕色里,像是大火中的落烬。那是“灰民”给我们钉的钉子,加特姆兹想。但反正我们今天算是赢了,索萨说。
另一处和缓隆起的小丘上,几块石头凸起,在夕照下拉出尖锐的影子,恰如红色巨兽的黑暗大口。勇进,加特姆兹想。
二
彤晕落,铅云至。灰暗天空下,火炬四明,一点一点,像暗湖中的光萍。
索萨解掉上身外甲,只穿一件粗麻背心。他舒展开满身的力量,拿起双剑比划开来。那剑是方形的,载剑身处又一个碧蓝宝石,石中有“X”字样,剑身稍长且薄,中央有一道凹槽,刃至剑尖处强硬地转折,合在末端。整个剑棱角分明。
“加特姆兹这臭小子!”索萨骂道。方才,他看到加特姆兹在角落里大啖鸭子……应该是鸭子,他就好这一口。
“这可不对哦,索萨!”一个长有上呲的獠牙的魁梧剑客凑来,“加特姆兹可不小啦!”
“哦!是啊,长大了。哈哈哈哈!”这话里,七分轻蔑三分肯定。
索萨收起剑,问:“怎么样,他们都到了吗?艾亚贝伦,乌尔德……还有……安娜……还有……”
“到了,司令。英俊的阿克塞尔也到了。”长獠牙的剑客把垂在面前的几缕发丝甩在一边,毫不客气地露出他那内凹的脸,一点也不懂得什么叫“仁爱”。
“哦?!”索萨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,“他在哪儿?快请他过来!”
“哈哈哈!”他们笑。
阿克塞尔双手叉腰,挺出灰蓝色的胸甲。在火光之下,他裸露的腹部被阴影切割成一个个的小块,宽大的腰带上,金属块上的“X”闪着光辉。“走吧,司令。”
索萨收起剑,又翻起身上的背心沾了沾脸上的汗。“走。”呵,让我跟着“英俊的”阿克塞尔……哦,不,还是我走前面的好,你瞧那美丽的背影……索萨傻笑起来。
他的脚步不缓不急,大腿上绷着皮革束带,勾出了肌肉的轮廓,显得十分有力。他昂着头,毫不在乎迎面而来的人会在他鼻头下看到怎样的风景。昂起的头,是一个钉子,悬挂着他浑身的骄傲。
两旁又许多帐篷,排列整齐。那其中的大多倒不是剑客,而是些厨子、医师、学者之类的。篝火一堆堆地放在各处,有的已经被士兵围坐上了,他们小声交谈。还未到热度,索萨想。他瞥了一眼身后的阿克塞尔,却正好跟他对上眼。嘁……“阿克塞尔,‘灰民’那面又有什么消息吗?”
“没有,司令。我猜,他们上次耍花招已经是磕了老本了。若是真正的决战,倒还可以保存一部分实力。”阿克塞尔神情不悦。那些“灰民”是西部土地的民族,前几日发下战书说要决战,结果提前来进攻,几乎全军覆没。
“哼……自作自受。”
“是啊。他们信仰的‘神’,是愚钝之神吧。那么快地行军,竟也没有休整就来进攻。”阿克塞尔撇起嘴,以示嘲讽。“那个‘神’叫什么来着?雷吉昂?”
“问乌尔兹去!我怎么知道这些!”索萨不耐烦了,“他们在我的领地盖了一个窝儿!没人看见吗?!怎么没人看见!斥候干什么吃去了!”说完扭过头去。
前方已是大帐。说是“帐”,其实是一座钢结构的建筑。那是两个平面交插在一起组成的,从正面看去恰好是“X”形,而真正使用的空间在下方,入口处垂着红色的帐幕。
他们都来了。索萨微笑着。这次的战斗确实痛快,但,也有一些不痛快……灰民……我定要除掉他们!索萨这么想着,直到走到帐前,思绪跟脚步一起停了下来。“欢迎光临小店,先生。里边儿请!”加特姆兹仍是披着他一身银甲,但学着藩地酒馆的侍者的腔调,“要不要我给您唱支小曲儿——啊!”加特姆兹自己装得有滋有味,一边学着怪腔,一边点头哈腰的。
“哈哈哈哈!”索萨粗声粗气地笑起来,没作什么回答,进去了。阿克塞尔初有些不解,但稍后恍然大悟似的,只说:“好好干!”也随着进去了。
加特姆兹安静地站在帐外。他抬头,试图在天空中辨出几个星座,但最终因面甲对视野的阻挡而失败了。他看看周围,士兵们都各自围成团,欢饮畅食,扣弦对歌,有着与普通人一样的欢乐。加特姆兹想起一位南方雪原的智者的话:“欢乐着的,从来不知他们的欢乐对于这世界的价值。”这是他在占领区的书库中看到的。索萨没看到,可惜了。他从来不稀罕看书,加特姆兹想。
帐内,索萨坐在长桌尽头的高位上。室内的照明不用火,而是用“光槽”——四周的墙壁刻有凹槽,槽内填充着淡淡的白色物质,以剑为感应,可使其发光。这手艺来自于藩国的工匠手中。整个房间都是钢结构,处处都有一些凹槽。地板上,光槽从索萨所在的高位处辐散出去。下面有八位剑客分坐两旁:长獠牙的阿克塞尔,狼齿尖爪的乌尔兹,蓝色长发的粗壮的帕修尔,狮脸的艾亚贝伦,蛤蟆脸的加拉哈德,冷着脸扮酷的韦恩,金发晶目的美人儿安娜佩瑞拉,还有赤着上身的副司令乌尔贝鲁姆。
“为了今天的胜利!”索萨举起银杯,一饮而尽,然后眼光一一扫过其余的剑客,看他们把酒喝完。阿克塞尔最快,安娜最慢,但落杯的动作还是相当有致。索萨满意地笑了笑,又说:“也为了明天的胜利!”他撕下一个羊腿,举起来,然后看着下面的剑客,瞧到了几张疑问的脸。
“没错,明天的胜利。”索萨微笑着,羊腿上的油汁流到了手腕,他又放到嘴边,大咬了一口,嚼了几下就咽下去。“剑客们,灰民在西北方修筑了堡垒。呸!大滑头!”索萨狠呸了一口。狼齿的乌尔兹怜惜地望了一眼索萨面前的炖羊,又重新抬起来看他。“所以……我无法忍受这帮混蛋!所以,死,他们都要死!一个都不能留!”索萨咬紧牙,又一屁股坐下,松了口,开始撕咬羊肉。
赤着上身的壮汉,副司令乌尔贝鲁姆把双角白盔夹在左腋,举了一下右手,说:“我来安排一下吧,司令。”
“等等!”阿克塞尔起立,“你确定你不需要休整军队?你能赢?”
“我没有算今天割掉的脑袋。难道你觉得我退步了?数数吧,阿克塞尔!”
“对不起,司令,我说的是士兵。”阿克塞尔低下了头,坐下了。
索萨猛地站起,“对,士兵!你可以把士兵交给我,我找别人替你!士兵!”说完坐下,瞟了乌尔贝鲁姆一眼,示意他继续讲,而自己则又抓向一盘拌肝脏。
狮脸人艾亚贝伦不顾发生了什么,把一盆肉块拉到面前。肉块浸在深褐色的汤汁下,露出汤面的部分可以看见一只轮廓模糊的小臂。艾亚贝伦把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捧出来,吮了一下,凑近旁边蛤蟆脸的加拉哈德,小声说:“都煮烂了。”加拉哈德掐下来一块放在嘴里,朝着艾亚贝伦点了点头。
乌尔贝鲁姆却显得对食物没有丝毫兴趣,说:“我相信诸位能坚守并完成命令,如果这信任不变质,那么,我们的任务就简单了。乌尔兹,加拉哈德安娜佩瑞拉,你们带队,预备直接攻入城内,打开城门。阿克塞尔,艾亚贝伦,和我一起组成进攻的主力,索萨司令随后。帕修尔和韦恩,保护我们的家。明日早晨起整置队列,上午行军,休整至下午,便行动。”
“很好,”索萨说,“大家都明白了吗?”
乌尔德站起来,郑重地转向索萨,说:“司令,我觉得,最好还是抽调出一支军队把守西部关口的好,以防不测。”
“不必了,我们只需要拔出那个堡垒,很快,会很快。我们扒掉别人的壳从来很顺手,你知道的。”
“我会准备的,司令。”安娜面无表情,只是侧向索萨。真听话。索萨笑了笑,又点了一下头。之后艾亚贝伦也吼到:“好!”
“刃!”乌尔贝鲁姆猛地叫起来,其余的剑客一起齐声应到:“锋利!”他们开始正式用餐。
艾亚贝伦开始抱怨,那肉块汤里有太多碎骨。加拉哈德笑着对他说:“你知道这蜥蜴人汤是怎么做的吗?我告诉你哦……”“去你的!”狮脸大吼。
“厨子可没那么多耐心一点点置弄这么大的东西,他们用石碾压,说这样肉会变得更好。”乌尔兹说。
安娜同意:“嗯,味道确实不错。”
“哈哈!”索萨大笑。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。
帐外,加特姆兹正盘坐于地。厚重的皮革帐幕隔断了内外的交讯,士兵在帐外营地火旁唱歌、饮食、比武或讲段子。加特姆兹未加入他们,仅投以视听,试听之余便驯思于衷,驰之自囿便又高歌:“繁华帐对着那红石原,千堆火照起了星月天,月溢于东岭斜山前,星满天照着剑客无眠眼。”
“晨未明呵我洗剑,洗掉旧秽呵随波远!曝艳阳呵吹刃晞,独净一身我自援。”不知哪里传来的唱和,只见一处火光晃动,而后那火光脱离高升的火焰移来。仿佛那火焰伸展得太疯狂,极端而失控了,沾衍出一个精怪来。那是一位绿鳞的蜥蜴人,他身体修健,长着一张向两边咧开的大嘴,佩细剑,如他一般精瘦。“加特姆兹。”蜥蜴人伸出手。
加特姆兹也不站起来,只是伸手握了一下,就说:“坐。”
“很高兴见到你,我很崇拜你。”蜥蜴人蹲下来。
“呦。”加特姆兹像是惊讶,又不太惊讶。他上下打量绿鳞的蜥蜴人。
“我叫帕罗姆罗。”
“我叫加特姆兹……”哦,不,“不……”加特姆兹小声说。我真傻。
“您为什么不进去?”帕罗姆罗的大嘴巴朝着他,说。
“索萨司令今天可高兴。”
“高兴?”
“然后我就在这儿了。”
“哦?”帕罗姆罗的圆眼睁了一下,而后缩回去,“哈哈!索萨这人……你要当司令,定会比他好。”
“呵……我要当司令?我们团聚在一起,组成这个兵团,早就约定了索萨是唯一的首领……”
“哈哈,别认真,我只是随口说说。”帕罗姆罗站起来,“当上司令了,也给我几个兵带带,哈哈。来吗?好司令?”帕罗姆罗说着抽出了细长的剑,那剑像针一样瘦。
“决斗?”加特姆兹将双手扶在膝上。
“不,不。”帕罗姆罗指了指火堆。
“呃……不了。”加特姆兹收回两臂。
“那我去了。”帕罗姆罗走过去,握起长剑,瞄准一个羊头士兵刚拿到手里的肉块,倏一下刺了过去,而后挑了过来。
“哈哈哈哈!哈哈!”“哈哈哈!”旁边几个大汉哄笑起来。那士兵一手扣在头上,一挥手臂把羊头铁盔摔在地上,转过来露出一张豹脸呲牙大吼。“帕罗姆罗……”豹面人推了一下蜥蜴人,又转身坐下。帕罗姆罗也走过去坐下来,手肘搭上他的肩。
加特姆兹看他们又聚在一起,微微笑了一笑。
大帐的钢板斜指天空,没有一丝弯曲。索萨说,他喜欢这种感觉。如剑的人,加特姆兹想。
帐幕终于被掀开,剑客们径直走出来,只有阿克塞尔扭头看了一眼盘坐的加特姆兹。“呦,还在呢。不冷吗?也不把甲脱了?”
“不,简直暖洋洋的。”索萨还在里面,命令应该都安排下去了吧。
他们渐行渐远,走向暂驻的营帐。
“加特姆兹,”索萨探出身来,“进来。”
他掀幕而入,残筵就在眼前。他大概能根据座位的状况分辨出哪是哪个:面前没动多少,靠近索萨的是副司令;多菜梗遗落的是蛤蟆加拉哈德;摆着见底的汤盆的大概是狮脸艾亚贝伦……哦,还有芬香的安娜。
索萨又坐回了仿佛光芒四射的尽头高位。座椅以钢铁铸打,以宝石点缀,制作精良,十分规矩。索萨块块肌肉叠在上面,明显及不上钢铁的坚硬。
“命令我都发布下去了,明天就去进攻灰民。”
“不休整一下吗?我看他们也没什么。要是我,不会那么急的,索萨。”
“要是你?要是你!?哈哈哈哈!”索萨走近加特姆兹,狠狠地掐住他的双臂,“要你是索萨?对吗?还是,司令?哈哈哈!不!杀了他们!”
“呃……我……我们不如包围他们,他们离我们很近,我们很容易……”
“我要杀光他们,我不允许他们来侵犯我的领地!”他瞪着加特姆兹,“不允许……”
索萨松开手,“你的部队……明天,你自由行动,我人手充足。”
“我,我跟随您好了。”加特姆兹低下头。
“我不能退缩,老弟,剑一折,就会断。这是我的地盘,我曾受雇摧毁过好几个灰民部落,若他们想报仇,就让他们来!我绝不会后退一步!”
“司令,您对灰民知道多少?”
“一群虫子!整天只会粘来粘去,偷窃别人的土地!加特姆兹,你可不了解他们干了什么事儿!他们每占据一个地方,就修堡垒,然后投靠邻国!寄生虫!我可不会坐视他们把我的土地啃光!”索萨气呼呼的,咬紧了牙。
“灰民,有信仰。信仰团结了他们,他们因此相互协作向外扩张……对于占领区,会实行思想同化……”
“去他妈的思想!根本不必管这些!”
“进攻会加速他们的融合,我们将面临一个强大的敌人。先前胜利,无非是我们手快刀锐。”
“所以这次应该更快一点?”索萨刚说出口,又低头顿悟,“妈的!”
“我们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有什么。司令,明天请让我跟随你。”
索萨双手揉着额头,返回高位上坐下,垂首无声。
“为了明天的胜利,司令,请解散士兵们的宴会,让他们好好休息。”
“嗯。”
“您也好好休息吧。”
“嗯……”索萨站起来,又说:“加特姆兹,你是个好剑客……比我们的副司令都好……单论武艺的话。但是,你不听话,哈哈!你不适合听话。”
加特姆兹笑了笑,不知作什么回答好。
“明天,跟我去攻打灰民!”
“是!”
“哈哈!加特姆兹,我也想认几个字儿来着,教我吧,无论干什么,我对会成为司令的!嘿嘿……退下吧,我要睡这里。出去安排部队,你做得到吧?”
“是!”
索萨带着笑意离开了钢铁座椅。
三
次日清晨,一点橙焰自东方燃起,好像初戴的冠冕,新鲜健壮。灰青天空下,暗红岩原铺展过来,偶有起伏,便凸起一个亮斑。几株野草从岩缝里挤出来,坚韧不屈,曲曲折折地透出自己的绿色。
加特姆兹比索萨晚了一步,当他还在命令士兵武装之时,索萨已经在清点人数了。银铠的加特姆兹有些微的苦恼,这已不是第一次被索萨的大嗓门吼醒了。那声音短促粗鲁,其实,有时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,尽管十位剑客直属的士兵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,但还是被驱来驱去。他们比不上索萨。
“兄弟们!与时间争早!”索萨骄傲地站在加特姆兹的队伍前,大吼了一声,粗略地扫过一眼,便离开。他一一检视各部,跟各位剑客简单交流。检阅后,士兵按序就餐。
命令已经发派下去,很快,军队便开动。
索萨的威势让种族参差的军队步伐整齐而稳健,虽然副司令建议他在最后带队,但他还是执意走在最前。那宽大的肩膀和高昂的头颅将他整个人支撑起来,他脚下的路,好像都是宽宽绰绰的。
干涸、贫瘠,是这片土地最大的幸运,它使这里难以养育牲畜,特别是军用战骑。没有过分强大的凭依,也抑制了凭借巨大的超越而进行的屠杀。来来回回的争斗,都是在同一水平上进行的。于是,战士们行走在这广阔的红原上,沉住气,等着到达之后的爆发。
走,是一种伟大的移动方式。走不凭依他物,永远与土壤相接,使脚掌接受长久的磨练,在实实在在中磨出光荣的茧子;走使人真正地融入自然,百亩千丈,以足丈量,使人成为一个微小的点,耐心地体察着真实的世界。以足行走,才是真正的自由。
前进,前进,根本不用担心身体以外的东西出什么问题,他们有脚,脚能到达任何地方。士兵们自带着粮食和水袋,只有一餐份量的。
偶尔,有剑客带头开口高唱,一群人便开始应和。索萨刚开始还挺喜欢,但渐渐便觉得聒噪,一挥手令部队加速,那群人也闭嘴了。
太阳逐渐高升,快正中时,已有丝丝热风吹来,好像太阳光倏倏打在身上。部队提前一些到了目的地,在一个低丘上歇脚。士兵都开始饮食,而索萨望到不远处的灰民堡,开始兴奋起来。
乌尔贝鲁姆跟在他身后,在索萨露出得意的笑容时,他四处瞭望,说:“司令,周围没有人,只有城。据斥候说,城里好像没有防御。不过,那房子的造型还真是奇怪。”
“奇怪?哈哈,很好。”索萨将目光收回来,看了看小丘下面,竟有一潭水。他往前一跃,稳稳落地。乌尔贝鲁姆上前看了看,也跳了下去。
“今天有些热啊!”索萨感慨到,“把你的头盔给我。”
“是。”副司令将自己的双角白盔递了上去。索萨走到潭边,一把舀起一头盔的水。淅淅沥沥地流着水的头盔被高举过头,然后“哗”的一声浇在索萨身上。
司令甩了甩头,又一弯腰舀起水当头淋下。水流在他身上几转而下,只有一小部分粘在身上变成了水珠。他将头盔扔回给乌尔贝鲁姆,伸出粗糙的大手抹了两下脸,抬头四望,“跟我走走吧!”这里是我的领地。
索萨自顾自地向前走去,一言不发。
青天,白日,满地红,扎眼地充塞视野,把群星远远地隔开。几缕沙土吹向天空,又很快消灭。红石原上有许多垂直纹理的巨大岩石,在各处投下湿润的阴影,又有广阔的平野,毫不客气地接受着阳光。这实在是生长霸王的地方啊……索萨满足地望向远处。
索萨回到营地,几位剑客正聚在一起,不知在说什么。士兵们有的在检查装备, 有的在擦拭武器,分成各部聚在一起,状态看起来还可以。
“加特姆兹去哪儿了?”
“谁知道,您不是从来不管他吗?”艾亚贝伦吼道。
“他到那边去看看,应该很快就会回来。”阿克塞尔大致指了指灰民堡的方向。
“哦——”索萨朝那边望了望。
“啊——啊——”果然那里传来了一声叫声。穿着宽大银甲的加特姆兹正提着一个瘦小的男人走来。他掐着那个男人的胳膊,往上举起,那个瘦矮的男人只能勉强踮着脚尖走。
“哦——哦——痛!”那个男人叫个不停,五官都挤在一起,整个脸看起来皱巴巴的,加之有斑点的黑红皮肤,看起来既惊悚又恶心。
“司令,我抓到一个灰民,正准备往城堡里去。另外……那城堡好像高了些。”
“高了些?什么高了些?哈哈,你们还真是奇怪!”索萨走向那个男人。“慈悲!”那男人大叫。
“这是我的地盘,你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?”
“我为了……神!”
“入侵者!”索萨抽出剑,那男人赶紧往一边爬,呜呜啊啊地大叫着。索萨走上去狠狠地踹了下他的大腿,然后用剑尖对他身体乱戳。
“啊啊嗷嗷!”那男人双手直直前伸,手指往前抠住地面,在慌忙中只顾着用力。可他身体被剑钉在地上,他双臂猛地用力、收缩、折叠,内脏便被捣得稀烂。索萨用剑尖斜扫过他的脑袋,了结了他。
“哦……”加特姆兹惊叹。
“武装!列队!我们进攻!”索萨脸上写满恨意。他望向加特姆兹,表情松弛了一秒,好像想问他些什么,但立马又回归愤怒,“随我来吧!加特姆兹!”
“是!”此时可做的,唯有服从。毕竟,没有人能打得过索萨。
士兵们快速地整队,乌尔贝鲁姆大声下令:“乌尔兹、加拉哈德、安娜,前进!打开城门!阿克塞尔、艾亚贝伦,随我来!”之后他又转向司令,站定,点了一下头。
“嗯!”索萨也回点了一下头,“去吧!”他紧握着剑,脸上浮出微笑。
三排队伍快速前进,其后是一大队士兵准备着进攻,缓慢行军。此时,一阵细微的啼响传来,一小队灰铠骑士从小坡处出现,作猛然的冲锋,将索萨的队伍与大队伍隔开。
“哈——哈!”索萨对准一位骑兵,拖剑突进,那骑士操着长剑,举起也正准备冲锋——挥下。可没料到索萨不但没有逃跑,还冲上来。迟钝的骑士不改原意,凭着厚重的铠甲和狂野的坐骑,要将他斩个粉碎。而索萨直冲过去,俯身,猛跃,将剑一挑,切掉了一只马腿和一只人手。骑士的剑“哐”地落在地上,马也嘶叫扑地,将骑士摔到前方。“哐”一声,骑士的头盔渗出血来,他——磕死了。索萨落地,又有一位骑兵迎面冲来。索萨将两剑交叉在面前,两脚踩住地面,待到骑兵冲至面前的一瞬,他将两剑的剑刃翻向敌人,两条剑光一闪,“锵”的一声骑士的剑打在索萨的大腿上的铁甲上弹开,“哗”的一声对方被切成四瓣分裂,在空中划出了一个血红的叉形,然后飞溅过索萨,落在地上。索萨一面都是红的,血和残肉缓缓下滑。
负责潜入的三支队伍已经到达了堡垒,乌尔贝鲁姆带领的进攻主力也走向前去。尽管那支骑兵队伍波及了队伍的尾翼,但没有人陷入战斗,他们接到的命令是“前进!前进!”没有丝毫的顾虑,直走向敌人的堡垒。他们毫不往顾,把攻城的命令,完美地执行。
加特姆兹披着银铠站定,任何的攻击都打不进他,只让他有些微的动摇。他稳稳地站在战场上,不曾移动半步。更可怕的,还是剑——迎面冲上去的人,直接裂成了两半。也因此,加特姆兹身上鲜血淋漓。剑在阳光下闪烁,用剑光肆意地夸耀着自己的锋利。
其余的士兵,有的翻上了敌人的马,直接把敌人斩杀;有的在下方巧妙地躲避,趁机砍掉敌人的马腿或是直接割向马腹。的的的啼声很快从雄壮滑落成了混乱,他们一边寻求躲避,一边小心翼翼地编织包围圈。
几位骑士围攻一位战士,旋转,合拢,将之绞杀。
加特姆兹拨开缭乱的马鬃,走近索萨。“司令!”他大喊,“索萨!”
“哈!”索萨披着一身的血,身后的披风浸湿垂下,好似一帘血瀑。
“不能让他们包围啊!敌人好像变多了!”
“援军吗?”索萨抽了一个空当停了一下,接着朝着一排正在尝试包围的骑士猛劈过去。第一个被斩成了三截,大腿刚好绊在马镫上。下一瞬间他侧身一挥,第二位骑士的两腿碎成四块飞了出去,落在地上,半截身子直叫唤。机灵的第三位骑士急忙转向,可是可怜的战马一蹄子踏进那半截身子的脖子里,一侧滑摔倒在地。“啊!啊!”索萨低吼,“哈哈哈!”脱离包围的战士立即跑开加入另一处战斗,索萨也盯向新的目标,直扑上去。
不,不能让他们继续包围。加特姆兹尽可能冷静地思索着战场,战场上己方的败率还在逐渐升高。敌人,可恶的敌人,不但用战马来取巧,还用这诡计!躲在战马、阴谋之后的人啊!加特姆兹在心底大吼。他奋然前跃直将敌人的包围斩断。索萨不做的我来做!他看了一眼索萨,索萨正直直地更冲进一片血红里去。他转过头来,紧握大剑。
此时又忽然冲进来三四只骑白马的骑士,他们统一覆着灰甲,提着带刺的黑剑。白马头部正中央装饰着一只尖角,身上有更多的铸文黑铠覆盖,但却跑得比普通的花马还快。
他们掠过加特姆兹,抬起剑——此时他才注意到,那剑士由几块盔甲残片组成的,就像,一排枯叶。白马的骑士好像飘飞的白练,飞快闪向前。粗糙的剑噗地插进一位豹人的后背,马儿蹬起红沙,没有丝毫的停滞,那剑唰地从里面带出了红色的丫杈。
加特姆兹未来得及去保护,只是眼睁睁地看着,四处没有索萨的身影,但敌人的数量已明显减少,“我自己行动了,索萨!”
他又紧握了一下剑,自度自己速度上的劣势,算好角度,蓄势待发。突然袭来一阵的声,他猛然转身,一剑挥下——“啪”掉下一只手。那骑士已转了头。骑士把没手的右臂横举起来,左手扯着缰绳,正对着加特姆兹。白马的腹上被划了一道伤口,一片红晕开。加特姆兹也盯着他。那马低下了头,将尖角朝向他,一阵嘶叫,冲来。加特姆兹突然意识到,那角是长在马头上的!他再次举剑,奋力挥下!
马的前半段果然斩成了两半,尔后冲在他身上,停止,倒地。在切进马头的瞬间,他竟感觉到一股奇异的阻力。是太硬了吗?骑士摔倒在地上,突然嗷嗷叫起来,又转成一声短促的吼叫,盔甲坍瘪了下去。加特姆兹踢了一下盔甲,举剑大吼,面具之下陡然狰狞,不顾一切地再将剑节节猛刺,一个,两个,三个,嘭嘭倒地。金铁之声铮铮四响,被踏起的尘土急切地盼望着息却,远方地面的轮廓显现出来,长吼低吼阵阵,剑光闪烁跳跃,加特姆兹将整个战场变成了自己一人的舞台。
最后一个倒地的是一匹白马。加特姆兹切下了它的头,骑士的手在空中抓了一下,就一声尖吼坍掉了。
加特姆兹仍紧握着剑呈下劈状,不过呼吸渐渐趋于平缓。结束了。一位士兵走近他,翻了一下他脚边的尸体,他才缓过神来。那士兵看了他一眼,笑起来,说:“您,真了不起!”然后走开了。
“呼……”
不远处,攻城的队伍已经赶回来了,他们排成六队,整齐地走来。
火,那座城在着火。黑色的城堡像一块木炭一样燃烧,边上,城门前,有几斑渣滓,不知是崩落的砖块还是扑地的尸体。
我自由带队,先回去了。加特姆兹命令一下,部队停止了搜刮,集结成队。
你们做的很棒。他又看了一眼攻城的队伍。
索萨这个疯子,又去追杀哪个逃兵去了……哎。
他恍恍惚惚找到营地方向,前进。
四
他的领地大帐周围,别的剑客的部队已经在休整,明天,他们就会回到各自的属地。
今天打了个胜仗,漂亮的胜仗……不,士兵死伤了有三分吧?不,不,反正是我们赢了。他笑到。我要……喝点酒。
他走进自己的大帐,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,又觉得手里空空的,嘴里涩涩的,便站了起来,要找点东西。
“加特姆兹。”他一愣,转头,看到乌尔贝鲁姆正坐在原来属于加特姆兹的高位上,光槽从他背后辐散至整个房间。
乌尔贝鲁姆此刻沮丧、悲伤,又勉强振作,发出一声重重地叹息:“哎!”
“呦!”
“索萨呢?没和你一起吗?”
“他没回来吗?不,他没跟我一起。他在杀人,我也在杀人,不知道他去哪儿了。”他看副司令低下了头,又说:“帕修尔呢?韦恩呢?”
“他们说,营里没有任何事情发生。”
“你们,回来多久了?一小时?两小时?”
“很久。天明,到日落。”
“再等等,等等。”加特姆兹转身要离开,忽然又被叫住。“加特姆兹,如果,他出了什么意外,请你做我的副司令。”
加特姆兹听出来了,他将会是下任总司令。“好。”他走了出去。
剑客们都沉默着,像是冷掉了的灰烬。
而谁是大火呢?
他穿过一堆又一堆人,一帐又一帐居所,望向早上出发时的方向。
“他不能……”加特姆兹自言自语道。他望向天空,看繁星满天。
星星会移动,他在书上看到,他们有各自的轨迹——老老实实地绕着天顶的极星旋转,有永恒的光芒。而流星一瞬,没有预定的轨迹。多么不同啊!
“加特姆兹……”又有人小声叫他。
他低头一看,那是一位绿鳞甲的蜥蜴人。帕罗姆罗,对,是他。“帕罗姆罗……你……”有什么事吗?
“这个给你。”他双手递上一个用长长的红布包裹着的东西。在那东西一端,露出一个方棱的剑柄。
加特姆兹小心翼翼地打开——那是索萨的剑。
“我捡到的,”他说,“在岩石缝里。”
“在岩石缝里带出来的……”加特姆兹念叨着。
【完】
共和国六十六年二月十七日 温带植物 |